我做了二十多年的肿瘤医生,在工作时一直客观冷静地看待每一个生命,越是对生命有敬畏之心,就越不容许自己掺杂任何感情,这是高于一切的责任感和使命感,因为我是医生,可能就更加不允许有情感困扰。谈到癌症与死亡这件事,每个人都会脸色大变,其实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,不论是我的病人还是我自己。
每个患者都有一个人的故事,一家人的故事,包括整个大家族的故事,基因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,也正是基因小小的变异,使我认识了他们。看他们有的点亮了生命之火,有的生命之火在被风摧残,却依然顽强坚持燃烧,有的已经熄灭,留下一声叹息。作为一个普通人,我有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,死亡赋予了我们什么,生命可能正是因为有尺度,可以丈量,才会显得更有价值吧。
我有个乳腺癌晚期的患者,现在也是知命之年。我每周只有周一能去看下她,忙到只能说几句话。之后我才得知她来看病其实是有一些曲折的故事的(来自医助的采访,下文均用我来代表患者)。
患者故事 · 面对篇
去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,我家也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,家里渐渐有了年味。有一天,我发现胸部有些异样,两个乳头凹陷了,我摸了下其他地方好像有点肿物,心里一沉,就赶紧问了我学法医的女儿是不是乳腺癌。她说,“妈妈你去看看,没准是。”这时,一旁的老公觉得大过年的说这些话有些晦气,就很不愿意听地说,“别胡说八道,快过年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!”听完之后,其实心里也是不愿意朝那些方面想,而且还有抱有一些侥幸心理,在我这个年纪乳腺增生很正常,就一直当作乳腺增生,没当回事。其实女儿很认真地提醒过我了,现在很后悔,也很自责,以前没有当回事的,现在真是什么都得当回事。
后来我就去医院检查了,最先去的还不是这家医院,另外一家医院一开始就检查出来了,那天我花了两千多块钱做检查,照了B超,报告显示不对,又照CT,完了还是不对,又照了钼靶,报告显示还是不对。我就慌了,那时候上一层楼都上不去,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,我好害怕,尤其是一切都很未知的时候真的好害怕。
查出来了之后我就来到了咱们医科院,因为就想来知名度高一点的,就直接上这来了。来了医科院也是先做了穿刺,然后又是一通检查,之后确诊了。我真的接受不了,我想都没想到,我们家是长寿家庭,我爷爷活了80多岁,姥爷也是80多岁,姥姥也是80多岁,奶奶是60多岁,没想到我50岁就得了这个病。我的家人也接受不了,现在都是我先生在厨房忙活啦,我在客厅就听他在厨房唉声叹气,我说你再这样唉声叹气,我的情绪自然就被感染了,我还怎么治疗,你们都这样了,那我承受化疗的痛苦呢。女儿也是,今年准备考公务员了,也没心情复习,没心情复习我就跟她说明年再开始吧。想想我觉得自己还很坚强呢,都是我安慰他们。面对现实吧,愁也是一天,不愁挺好,现在我家先生也不会那么愁眉苦脸了,咱们大家共同心情好一点,一起开始面对现实。
今年冬天,患者来医院接受治疗,会静静地坐在医院的床上,跟大家讲起女儿学医的辛苦,天天背书,女儿经常跟她说,学医的时候天天就像高考,女儿的病理书,药理书都老厚了,也为她操心,女儿太辛苦了。然后回忆着女儿初上大学时,全家一起送她去学校的快乐时光。患者现在也正期待着可以做手术,这次化疗结束后,是要自己打车回家的。
如果我是线,你们是灯,这条线连接了万家灯火,感受了人间冷暖。我在面对人生的大灾大难的时候,也是会惊慌失措的,但是我会劝说自己多去了解这件事,让自己心里有一个缓冲的过程,参考多方面的意见,寻求多维度的帮助,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家人乃至社会的关爱度过这一过程。我的患者们也不可以孤独地面对,甚至不去面对这件事,希望大家都可以像我的这位乳腺癌患者一样在家人的陪伴下,勇敢地去斗争,更加珍惜生命的时光。